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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良町宿・紀寺の家》保存美好事物的感動,奈良百年古民家的再生

在深秋的傍晚,見學館一行四人開著租來的車,照著導航的指引,從大馬路駛進了寧靜的巷弄中。

正在猶疑著目的地的所在時,穿著深色洋裝,帶著一臉笑意的女性,站在像是小巷子又像是某人家庭院小徑旁向我們招呼。

這是我們為了體驗住宿日本傳統民宅而透過網路預訂的「奈良町宿・紀寺の家」。

▲透過住宿方式,把日本過去美好的事物與現在新的生活方式結合在一起。

因緣際會就在我們與「奈良町宿・紀寺の家」的工作人員井岡小姐閒聊之時,她告訴我們「奈良町宿・紀寺の家」的經營者藤岡俊平,即將在不久到台灣舉行分享會。於是在奈良住宿時的感想與疑問,我們在台灣透過專訪,得到了答案。

「春の日には山が見たいものである。秋の夜は川が清らかに流れている。朝の雲に鶴は乱れ飛び、夕べの霧に蛙は鳴き騒いでいる。美しい風景を見るごとに思わず泣いてしまう。都として栄えた頃を思うと」」(万葉集 巻3-324)

▲洋溢著美好生活感的門前小徑。

▲見學館前往住宿的當天,穿著自己設計的工作服負責接待的井岡友美小姐。

早在西元三世紀前的卑彌呼時代,奈良就是日本的中心,直到794年從長岡京遷都到平安京(京都),在日本古代史上延續千年的奈良,至今依舊以有別於京都的樣貌,展現出深厚的底蘊。

在觀光人口幾乎是京都一半的奈良,少有擁擠的人潮,只有悠閒的鹿穿梭在寺院與馬路上。而隨著時代巨輪的推動,即使有著日本最古的法隆寺和世界最大的木造建築東大寺,奈良也抵擋不了傳統町家建築的頹圮。

人類藉由代代相傳,把過去的生活方式留傳下來,而每天居住的生活空間,更是有形無形地記錄著人的所有日常生活。對很多都市人來說,過去父母、祖父母甚至更久遠之前的生活方式,幾乎毫無記憶,然而若我們不斷將過去遺忘,又如何能夠在幾乎沒有累積下來的經驗中創造新的未來呢?

從小居住在奈良奈良町的設計師藤岡俊平,長大後發現那些小時候習以為常的町家漸漸消失,而且隨著這些被拆掉的町家建築,過去人們對事物的珍惜態度、物品甚至房子都要一代傳一代的觀念也隨之蕩然無存。

抱著想要將這些町家保留下來的心情,正好在他家附近的紀寺有一塊地,地主打算拆掉那五棟屋齡百年的町家重建。

對町家耳濡目染的情感

見學館:藤岡先生本人是奈良人,從小就住在當地,一般年輕人可能會討厭老房子的不便,而想要住在時髦的公寓裡,而藤岡家為什麼想要保留這些町家?

藤岡俊平:因為我們家本來就是在奈良經營建築事務所,我父親一直在進行古宅修復的工作,從小就看著爸爸的身影長大,長大之後到東京的建築事務所上班,可是在東京的工作沒有什麼機會可以接觸到木材,所以想說回到奈良跟父親一起工作,就可以接觸到真正的木造房屋。那時候決定要回奈良的時候就發現很多老屋漸漸被拆毀,可是沒有想到拆毀的速度這麼快這麼驚人,所以回到故鄉實際上看到那些拆毀的速度,覺得非常驚訝。剛好那時知道紀寺町附近有五間房屋要同時被拆除,於是就動念想要將他們保留下來。

見學館:最後決定將町家改成住宿設施的契機是什麼?

藤岡俊平:因為從小父親工作的關係,看到很多房子經過修復之後改頭換面,不僅可以住人還變成非常舒適的空間,但是一般人並不知道,大多數人看到老屋就覺得那麼老舊沒辦法居住,所以我的認知與一般人想法之間是有落差的。因此我想要把老屋修復成為住宿設施,讓更多人可以了解其實老房子是可以住的。

▲以傳統工法改建。不只保留建築也保留了工法。

傳統與現代之間的平衡

見學館:在改建的過程中面臨的最大問題是什麼?

藤岡俊平:當初所有工務店負責建築的人來看過都說這裡拆掉比較快。一開始進去的時候,整個屋況非常糟糕,包括很多地方漏水、有的屋頂甚至都塌下來了。有些人儘管是建築界的專家,看到也都舉白旗投降,認為沒有辦法修復。這是比較嚴重的部分。另外還有其他問題例如屋瓦都破碎、掉落,而房屋的柱子下面有礎石,但其實就是一根木材立在礎石上面,木材的根部都腐蝕了,所以整個房子是歪的等等類似這些情況,任何人看到這房子的狀況都不覺得可以居住。

見學館:所以是留下結構,拆除其他毀壞的部分?

藤岡俊平:雖然房子的狀況很糟,但基本上只要還可以用的都盡量留下來,例如我們保留很多土牆,瓦片則是人工一片一片拆下來,屋頂蓋好之後再把瓦片一片片排上去。改修也保留原本的工法,因為只要我們用這個工法繼續維持下去,過了五十年、一百年,後人還是可以用同樣的工法繼續維修這個建築。如果用現在日本的建築工法,將來要一根柱子壞了勢必要整根換掉。

▲町家的特徵是開口狹窄,室內縱深長,有著長長的穿廊,以及用來調整風量與日照的格子門等。

▲現代町家把過去用來掛畫的壁龕改成擺放現代藝術品也別有風情。

見學館:「奈良町宿・紀寺の家」目前提供的五棟房子都各有特色,以我們住過的「角屋的町家」為例,可否談談這個房子的改建?

藤岡俊平:比較難用比例來說翻修的幅度,但是原本房子比較好的部分都保留下來,例如緣廊、原本是榻榻米的房間就還是維持榻榻米,原本是土間的地方,也維持土間的狀態。而角屋那間把原本是廚房的空間改裝加了地暖氣,放上床鋪,這是因應現代人的生活型態,奈良冬天很冷,所以會用一些現代化的設備來輔助,或是有些人不習慣睡在榻榻米上,希望讓人進到這個空間後,會覺得很興奮,很喜歡這個空間。因此把舊的東西保留下來也增加新的設施讓人住起來更舒適。另外因為町屋的構造光線不足,室內比較陰暗,因此會用開天窗的方式,引入外面的光線。

見學館:以現代觀點來看町家的優缺點是?

藤岡俊平:如果我們現在要鼓勵大家去住町家,第一個要面臨的是冬天很冷,如果沒有做任何措施,會覺得太冷而無法居住,於是裝置了暖氣空調或是地暖氣,幫助大家可以過得更舒適。現在一般的住宿設施衛浴是分離的,但是受限於建築空間本身的條件,因為過去的町屋裡面多半是沒有浴室的,現在要多增設浴室,在空間上是有一些限制,因此形成現在在同一空間裡的形式。

▲「角屋的町家」浴室的天花板與牆壁是奈良產的檜木,浴缸則是高野槙,都是耐水的木材。

▲有前後兩個庭院。設計是請專業的造園師依照我們的想法設計,而且庭院裡用的石頭都指定要用舊的。

見學館:除了提供體驗,有其他想要傳達的想法嗎?

藤岡俊平:除了讓大家感受到生活空間的美好之外,有個想法我們沒有明說,但希望大家可以體會,就是我們的logo,紀寺之家的logo是四個凹凸排列的圖形,象徵柱子的缺口,木材老朽之後,不是把整根柱子換掉,而是把壞的地方挖掉,補上新的木料。現在我們的社會是一個消耗性的社會,都是用過即丟,不管是物品也好,連房子都是。但是這些町屋都是幾百年留下來的房子,希望大家藉由住在這樣的房子裡體會保存舊東西的價值與意義。不要像現在這個社會一樣什麼都用過即丟。這logo也有將新與舊結合的意義,希望從中可以發現新的事物。

就像日本以前碗盤破了會用金屬去補,那種修補技法稱為「金継ぎ」(鋦活、金繕),而補好的圖案又在這碗盤上形成了一種新的美麗圖樣,好像賦予了這個物品新的面貌,這是日本特有的感性。 

▲紀寺之家的logo,是四個凹凸排列的圖形,象徵柱子的缺口,木材老朽之後,不是把整根柱子換掉,而是把壞的地方挖掉,補上新的木料。

一日我的家

見學館:另外我們住宿的經驗中,印象最深刻的還有提供的早餐,內容與方式都令人非常印象深刻。對於早餐和室內提供的茶水,紀寺之家講究之處為何?

藤岡俊平:對於紀寺之家的早餐是抱著提供當地當地最好吃的食材為出發點。食材的選擇會使用當地當季,因為那是最好吃的,但是其他如器皿之類,並沒有堅持一定要用奈良產的物品,只要是好的東西就會採用。因為太太是營養師,很重視食物的部分,雖然我對飲食的部分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會尊重太太的意見,會討論出我們自己都覺得最理想、最好吃的餐點。

見學館:對於週遭觀光是否也有提攜的想法?

藤岡俊平:紀寺之家並沒有這樣的雄心壯志,地區振興當然很重要,但是例如我們在推薦給住宿客人餐廳商店地點時,並沒有想到那麼遠,我們只是想提供給我們的客人最好的、最適當的意見。我們去外地旅遊常會看一些觀光導覽上面介紹的店,但是去了之後覺得很失望,我不想要讓我的客人有這樣的心情,所以來預約住宿的客人,我們都會事先寄一份地圖資料,地圖上面的圖片、文章都是我們自己每一間去實際體驗過、寫下介紹的文章。這些一定都是我們自己覺得很好、而且有奈良當地特色的,才願意介紹給來住宿的客人。

▲住宿的客人在訂房之後收到設計精美、詳細的資料時就能感受到紀寺之家「款待」的心意。

▲在約定好的時間,工作人員提著裝了剛做好的早餐的餐食提盒,送到玄關,讓住宿者自行擺盤、盛裝,如同在自家等外賣一樣。

見學館:經營紀寺之家的成功經驗是否有複製在其他地方或是提供協助?

藤岡俊平:目前是還沒有從事旅宿諮商或是在經營方面給其他人意見的業務,但是現在住宿設施確立起一個模式,這方面的業務在將來應該是很重要的方向。

現在除了紀寺之家,沒有在其他提供相同模式的計畫,我們在做這些所有事情的前提是想要把町家老房子保留下來,所以除了住宿設施之外也有其他的方法,例如有一間是出租的房子,因為不是所有的業主都有雄厚財力把房子買下來請我們整個整修,但是或許可以幫忙整修之後,來賺取租金,對住的人來說,只要付租金,就可以住在改建過的老房子裡,經濟負擔也比較小。不管是用什麼形式只要讓這些老房子有人住,可以繼續維持下去,那才是我們最大的目的。未來是有想要多做一些住宿的設施,但也不覺得經營住宿設施會變成我們的主業,只是其中一個選項而已。

見學館:目前紀寺之家網站只有日文,原本設定的客層就是以日本當地人為主嗎?

藤岡俊平:因為最終的目的是要保留老房子,一開始的想法、設定的目標客層是年輕的夫妻、即將有能力要自己購屋的日本人,完全沒有料想到有外國客人。因為一開始對經營旅宿沒有很清楚完整的想法,也沒有經營旅宿的經驗,是與工作人員一邊做一邊修正。現在在日本有很多包棟的住宿,也有很多是町屋的建築,但是我們在經營紀寺之家的時候,很重要的想法是不要成為那些旅宿之一,我們希望大家在紀寺之家體驗到的是我們強力想要保護町屋的心情。所以我們希望大家來這裡是可以體驗到這個地方整個生活的方式,這是與其他地方不同的地方。否則這樣的生活方式很快就會淹沒在時代的洪流當中,漸漸被遺忘。

▲紀寺之家的空間

見學館:若有民家想要改建自營旅館,藤岡先生會給予什麼樣的建議?

藤岡俊平:以我做紀寺之家的經驗,雖然我們做的是住宿設施,但不要當作客人只是來睡一晚,這個地方將是他們度過一段時間的空間,要重視他們在這此的生活體驗,包括客人來這裡會有什麼樣的行為、會得到什麼體驗,這是我自己在做設計時最重視的部分。所以我也建議大家站在客人的角度往這個方向去思考。

現在想要做的住宿設施跟一般對旅館或飯店所提供的服務認知不太一樣,我們想提供的是只有在町家裡面才能提供的。例如一般日本的旅館會幫忙鋪棉被、會泡茶,但是我們不做這些事,對我們來說,不做這些事情才是我們的服務,因為我們不幫忙做這些事,客人才能自由自在地決定自己要什麼時候睡覺、想要哪個地方舖自己的棉被。泡茶、煮咖啡也是一種體驗,為自己或是同行者泡一杯茶,這是在這個空間裡面才能享受到體驗,我們希望提供給大家的是這樣的體驗,這體驗就是我們的服務。

2011年秋天開始,提供體驗住在這些從江戶到昭和初期,隨著時代不斷修整的町家的「奈良町宿・紀寺の家」,直至今日,一點一點地影響了不少日本人,重回居住町家的美好生活。儘管藤岡俊平當初並不是抱著經營旅宿的想法來改造這些房子,而是希望透過體驗町家住宿,讓更多人理解住在町家的生活方式,進而點燃他們心中對町家的感情而讓更多的町家能夠以符合現代生活方式的樣貌繼續流傳下去,如同他在分享會一開始時所說:「我的內容不會只專注在改建的部分,今後的建築師除了蓋硬體建築之外,連人在裡面要如何生活都必須關注,這剛好是我正在做的事情。」宛如奈良帶給人的安詳、質樸印象,「奈良町宿・紀寺の家」的確也帶給非日本人的我們很多對於傳統、保存美好事物的感動。

奈良町宿 紀寺の家

奈良県奈良市紀寺町779

http://www.machiyado.com

info@machiyado.com

【撰文:Frances Wang/攝影:吳佳容、Chris Hsu/ 資料來源:奈良町宿・紀寺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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